宁良为难地点头:“人言可畏啊!若诸位不嫌弃,阿牛小哥可住在舍下,与犬女同住。虽是初识,却不忍见他受委屈。”
慕廉刚要开口,许婶却抢先道:“不必了!阿牛跟我们住!谁敢说三道四,看我不撕烂他的狗嘴!老娘虽是乡下妇人,却也不是好惹的!”
那语气之烈,连阿牛都吓了一跳。
许大叔尴尬地呵呵笑道:“我这婆娘就这脾气,见不得孩子受委屈。多谢宁掌柜好意,只是阿牛这孩子胆小,睡不惯生地方,还是跟我们住一处安心些。”
宁良见状,不再多言,点头应下。
一行人起身欲走,许婶却忽然拉住慕廉的衣袖,娇声道:“廉哥儿,你这铺面真好,就是…那茅厕在哪里?莫教我等会儿找不着路。
慕廉指了指后院一角:“在那边,不大却干净。”
许婶点点头。
这一夜,慕廉并未随许婶一行前往客栈投宿。
药卷在油灯下被慕廉一页页翻过。
其中一条尤为醒目:心病重者,画出所惧焚为灰,而后焚之。如此反复,恐惧渐消。
这便是了。
治疗宁清婉的法子,他已心中有数。
夜深了,少年吹灭油灯……
开封城西角有家老梁记客栈。
二楼临街的客房内,油灯芯子爆出三两火星,照见个黝黑少年支着腮帮子,半边身子探出窗棂。
“憨娃子儿看啥呢?天上掉下个金娃娃来啦?”身后忽然传来许兰笑问。
被褥堆里传来闷雷似的鼾声——许大郎四仰八叉占了大半张床。
阿牛脊梁骨抖得像筛糠,喉头挤出个呜咽。
许婶心头猛地一抽,又缓步走近两步。
蹲身时,布满薄茧的的巴掌悬在半空,最后轻轻落在少年弓起的脊上,语气软了下来:“是不是白日里被那帮遭瘟的骂你黑炭头了?那些公子哥儿嘴里嚼的都是粪蛋子,心肝比烂菜叶还馊!”
说着从怀里掏出块黢黑麦芽糖,硬塞进阿牛掌心:“赶明儿婶子去后厨借把菜刀,谁再敢呲牙,咱把他门牙撬下来当响炮玩儿!”
小黑娃儿突然转头,许兰这才看清他脸上横七竖八的泪沟子:“哎哟我的祖宗!许兰手忙脚乱用夹袄角去揭,粗麻布蹭得少年脸颊发红,五六的大小伙子了,哭得比村口二丫还埋汰…”
话音未落,阿牛泥鳅般滑进被窝,把许大郎挤得咕咚一声栽下床沿。
“日他先人板板…”许大郎迷瞪着眼骂了半句,翻身又打起震天响的呼噜。
阿牛从被窝里伸出黑黝黝的胳膊:“婶子快来暖脚!”少年咧出白生生的牙,泪痕早叫夜风吹成了盐碱地。
许兰作势要拧他耳朵:“小猢狲反了天!”却顺势钻进被角,冰凉脚底板故意蹭过少年小腿肚。
阿牛嘎嘎笑作一团,黑皮与农妇糙肤叠在一处,倒像老陶罐挨着晒裂的泥菩萨。
许大郎鼾声突然断了半拍——有条老檀杖似的物事横亘在被浪间,硬生生压出个窝子。
“要死…”许婶慌忙扯被角遮掩。
那黑沉沉的长物原是阿牛的大黑棍,大黑棍正抵在她丰腴腿弯,倒似大黑龙盘着肉山酣眠。
灶灰味儿混着少年人特有的汗酸,从被窝缝隙里往外窜。
“小祖宗莫乱拱!”
那根黑铁棍穗头扫过许婶腰眼,惊起肌粟。
“明日非把这劳什子锁柴房…”许婶后半截狠话化在夜风里,龟裂脚跟抵着少年腰窝,被角里漏出许婶压着嗓门的嗔骂:“…小猢狲睡觉也不安生!”
更漏子将尽时,老梁记客栈二楼许大郎鼾声陡然拔高,值夜伙计抬头望。
“吱呀…”
翻身时旧木床惨叫,“作死的…”
许婶半声嗔骂被锦被吞了尾音。
阿牛蜷成个虾米,喉头滚出幼兽般的呜咽。许婶的粗布袜不知何时褪到了脚踝,露出龟裂的脚后跟。